从阿富汗撤军,这是前两任美国总统都没能完成的承诺,拜登又承诺了一次。
阿富汗战争,前前后后打了20年。美国增兵撤兵反反复复,而阿富汗,如同泥淖,让美国越陷越深。历时20年,投入2万亿,美国在阿富汗,得到了什么?
美国士兵布兰登·布莱恩特,在美国本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参与了阿富汗战争。虽然从未涉足阿富汗的土地,但他的战功却非常“显赫”。
拉斯维加斯,世界著名的赌城,每年有4000多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此。酒店、赌博和旅游行业,是这座人口不足200万人的城市的支柱型产业——这些工作,通常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但在拉斯维加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每天18时准备下班,买菜、做饭、带孩子。第二天早上的6点,他们会准时出门,沿着95号公路朝西北方向,逆着车流出城,穿过荒凉、贫瘠的内华达沙漠,到达沙漠中的一座小城:克里奇(Creech)。它是一座美军的空军基地——唯一一座专门的无人机空军基地。布兰登·布莱恩特曾就职于此。
2005年7月4日,他加入美国空军,宣誓要“捍卫美国宪法,反对一切敌人”。他原本的想法,是做一位生存专家,通过各种训练,减少美军伤亡和被俘的可能性。
但在测试中,他被认定适合无人机操控员的岗位。于是,在进行简单的培训之后,他被派往技术学校,继续学习无人机操控的有关课程。结束学业后,他来到了克里奇。
来到基地的第一天,一名老兵用冷酷的声音说道,你们的工作,是破坏目标,以及杀人。布兰登不大明白,自己在美国国土之上,哪来的“敌人”可杀。但很快,老兵就给他放了一段视频,里边全是用无人机对目标进行打击的画面,很高效,也很残忍。
布兰登当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冲击,他想要逃跑,但被死死按住,“想想你的誓言,做好你该死的工作,士兵。”布兰登最初的任务,看起来很枯燥:操控着13000公里以外的“捕食者”无人机,在阿富汗上空以160公里的时速飞行。捕食者上的高功率传感器,会将影像传回到克里奇。
捕食者有自动驾驶功能,所以,布兰登只需时不时地看一眼屏幕就好。
他的战友,曾经有四个月没碰过操纵杆,每天要做的,就是睡觉和打游戏。事实上,布兰登的工作过程,就像是电子游戏,而且是比较粗糙的“游戏”——布兰登面前的屏幕,是黑白的。
但布兰登知道,这样的“枯燥”,持续不了多久:捕食者的身上,挂着两枚单价为95000美元的AGM-114地狱火导弹。它们,并不是摆设。
这一天,很快到来。布兰登的目标是三个阿富汗男子。捕食者需要两个人操纵,一个负责锁定,一个负责“地狱火”的发射。而那一天,布兰登是捕食者的“眼睛”,负责指挥身旁的战友瞄准目标。几秒钟后,布兰登就完成了锁定。这不是他的屏幕中第一次出现活物,但之前,他更多扮演的是“窥视者”,而这一次,他要做真正的“捕食者”了。恍惚之间,布兰登身旁的队友按下了发射键。伴随着导弹的呼啸,有两个人直接被撕成了碎片。第三个人的右腿膝盖,被炸开了。
布兰登的面前,有一台热成像仪。他看着那个阿富汗男子的身体,从温暖的白色,慢慢变成了冰冷的黑色。击中目标的那一刻,布兰登所在中队的战友都向这位“菜鸟”祝贺,恭喜他完成了“First Blood”(第一滴血)。
任务到这,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的时间,布兰登仍需要操控捕食者在上空盘旋18-20个小时,进行战损评估,并且查看是否有人会前来收尸。如果有,那他会成为布兰登下一个监视的目标,而后,成为下一个猎杀的目标。
尽管布兰登坐着的地方和死者躺着的地方,相距13000多公里,但那一刻,布兰登感觉,自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向布兰登解释这三个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为什么该死。
几天后,布兰登又接到了任务。这一次,他负责监视五个阿富汗人和他们的骆驼,情报上称,这行人携带有爆炸物,用以袭击美军。据布兰登的观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些人携带有武器。但当这五个人熟睡时,布兰登还是接到了开火的命令。这些人在睡梦中,被“地狱火”吞噬。
这样的情景,就是布兰登的工作——远离战场,操控阿富汗民众的生死,并且,不用负任何责任。当时,美军圈子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是阿富汗的一头牛,被杀后,你将获得300美元赔偿,如果你是阿富汗的一个人,你将一无所获。2011年,布兰登从美国空军退役。但在克里奇的过往,仍然像梦魇般,围绕着他。布兰登经常梦到2007年2月的一天:那天,布兰登接到任务,监视阿富汗境内的一处农庄,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目标。没人告诉布兰登这个目标是谁,也没人告诉他这个人为什么会成为目标。在布兰登面前的屏幕里,那里除了农庄,一片荒凉。
很快,发射的命令到来。布兰登在屏幕上将农庄放大,以便更精准地引导导弹命中。6秒钟后,一个小孩冲进了屏幕。看上去,小孩已经听到了导弹的呼啸并试图躲藏。但一切都太晚了,片刻之后,小孩和建筑,一同被炸成了碎片。
布兰登慌了神,他急忙询问战友,有没有看到孩子。他的图像分析员回放了视频后告诉他,那只是一条狗。布兰登又问了负责导弹发射的战友,得到的回复是,“也许吧,管他呢”。
换班后,布兰登查看了录像,那是一个孩子。当他拿着录像去找他的上司时,他的上司告诉他:“那只是一条狗,忘了‘它’吧。”
在克里奇退役的士兵,临行前都会收到一个信封,上边记录的,是他们“战绩”。很多人会选择在第一时间销毁这个信封,或是将其丢弃。布兰登,选择了打开这个信封,上边的数字写着:1626。
这是他们中队执行任务的次数。在这1626次任务中,有2300多人因此死亡。这个数字,布兰登或参与,或协助。从那天开始,这个数字就一直萦绕在布兰登的脑海里。2013年,布兰登选择曝光美军使用无人机的情况。一年后,他在联合国专家委员会面前,为美国无人机计划的不人道性质,做了证词。面对布兰登的指证,时任中情局局长约翰·布伦南在参议院的听证会上辩解,相对于炸弹和大炮,无人机是一种更“人道”的方式——它极大地降低了无辜平民的伤亡。而美军使用无人机的方式,也是尽可能地保持“最高标准”。对于平民的丧生,布伦南深表遗憾。但是,考虑到这些人都和基地组织有“联系”,对美国构成了“迫在眉睫”的威胁,如果不对他们进行打击,他们逃离后,将增大美国面临“灾难性袭击”的风险。
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根据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估算,美军在阿富汗战争中使用无人机的行动中,死亡的平民与武装分子比例高达10∶1。在美国政客眼中,阿富汗平民就像电子游戏中的虚拟人物。美国士兵可以身处万里之外,边听音乐,边嚼口香糖,边用机器人攻击敌人。美军联合部队司令部机器人项目部主任约翰逊曾经告诉五角大楼的决策者们,打仗,就会死人,哪怕美军每天死一个人,你们的位子,也会不保。
而使用无人机攻击,则没有这样的政治风险,对于政客们来说,这一方式,高效而又保险。而在这一过程中,阿富汗平民,成了牺牲品。
曾任美国全国律师协会主席的玛乔丽·科恩把美军的这种行为,称为“恐怖主义”。一场号称为“反恐”发动的战争,最终变成了新恐怖主义的源头。
2019年,《纽约时报》提出了同样的问题,“美国在阿富汗花费了2万亿美元,究竟得到了什么?”
最初,美国给出的答案是“反恐”——“9·11”事件发生后,美国带着复仇的怒火,来到了阿富汗。但很少有人知道,美国,完全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