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棉国 图/丁寿亭)榕城的十一月,气候宜人。紫荆花向阳而生,让干燥的西风,在冬阳的拂照下仿佛吹暖的是一季岁月。那些被风吹过的往事,便也一件件、一页页掀起,复又落下,留在了岁月转角的驿处。
见到国栋兄,是因为他带着定西政协的干部来榕参加培训。忙完了公事的他,惦记着我这位曾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的伙伴,临别的前夜,让小虎把我叫上见面叙叙。得知他已来了多日,明天就要回定西了,我心里多少有些怪责他的“生分”,索性使起性子对他“没大没小”起来。只是,国栋兄一如往日的随和、谦卑,三下两除二地便把我心里的“火”给灭了,仿佛如当年我在定西工作的时候一般。每一个亲情、友情泛漫的夜晚,想来也就是这样陪伴着我度过了定西时光的。见到定西的人,总有一番别样的心情。虽说岁月流转迭代了许多的物是人非,可定西还是那个定西,毕竟承载了我诸多的感情和百般的回忆。每每看见定西的景物、遇见定西的图片、听到定西的消息,都会让我想起以前的时光,想起我在定西相逢或插肩的人,从而回味起一个个往昔的故事。所有的情愫,都因为2016年的那场遇见;纵使已经离开,它们也都会在冬的寒凉、夜的深邃中慢慢地渗透出来,包围着我,感染着我。
“定西下雪了。”当年相识的老友纷纷在微信发来信息。“您过来走走吧。”一张张大雪覆盖黄土地的照片为我传来那里冬的消息、冬的回忆。他们知道,这是我在福州看不到的稀世美景!是啊,这个时日的定西,已是寒冬。对于那片干旱的土地来说,冬天强烈的进入感,就是和我们身上的穿着一起变得厚重的。毕竟,自古以来的冬天,仿佛惟有这样,才能将人们内心的柔软包裹起来,藉此抵禦劣境的侵擾、呵护一身的暖意。只是,冬天长驱直入了定西,而福州却依然春光无边。要知道,即使是立冬以后,榕城的阳光也毫无退却之意,丝毫不见冬的气息。也因此,当我和国栋兄见面时,身上穿的还是短袖,可他和随行都已经夹克加身。着装的差别,宣示着东西两地气候的迥异。而定西鲜明的冬天也因此让我这个长期生活于南方的人印象深刻,令我回到福州后,在冬天或是关于冬的回忆,都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冬日的定西,阳光因为离太阳近而显得依旧明亮,万物均澤。以前的定西,荒凉贫瘠,瘦削孤独。“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干涸,让这片土地本有的清秀洁净恍如翩翩君子,遗世而独立于祖国的西部,俨然就一直生活在生命的寒冬里,不为人识,不为人懂。可是,在我的心目中的定西,却是当之无愧的文化圣地。只要稍微静下心来了解,你就会发现一身才情的定西,融汇了纵贯千年的岁华、荟萃了大江南北的灵性、凝聚了万物空灵的气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巴当舞、世界级远古彩陶文化的巅峰——马家窑彩陶、百年传承的手工技艺——洮香、铜铝铸造、全世界唯一的纯木质叠梁拱桥——霸陵桥......传递出这片黄土地的青春、激情、魅力,定西出土的许多作品即便现在来看、去听、去想,依然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
来到定西的我,心随着冬天的脚步慢慢与之亲近,並在它的怀抱里,盡情享受着雪花飞舞的散漫,縱情触摸着雕刻冬天的冰凌,自由感知着它在厚重之下的柔软,从而寻获精神上的充分“自洽”。我在定西的世界里,流溢出的少年气,即使在冬天,也让我怡然而自得。或许,这让人感觉到了一种疏离,感觉到我和挂职身份的“不符”。人们不知道,与定西萍水相逢的我,因为这样的偶遇,才在瞬间得以釋情於自然,接纳了蹁躚的定西如一股清流流贯于我的身上。那种冬蟄後油然而生的少年气,使我重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在這片生境里真诚地生活、写作。于是,不工作的时候,我更愿意远离喧嚣吵闹,走进定西的山沟深峁,体会那片土地在自然生境里遭遇过的打击、滋生出的迷茫,让自己也和它一般从脆弱变得坚韧,再从坚韧变得柔软,继而觅得我在精神上难得的一份皈依,并最终选择和定西一起,体会与感知着自己热爱的,自由、奔放而又惬意的人生。
從一個冬天到下一个冬天,定西一段与寒冷交好的经历,留驻我心田除了冬冷的惊艳,一直是温情的,也是硬朗的。虽然不过是一年的光景,看似短暂无奇,但定西却给予了我深深的启迪。特别是关于冬的颜色里,除了洁白的光影,从此便少不了黄土地凝重深厚的色彩。它让我认识到,只要有内在生出的热度,就可以融化岁月所有的不堪。记得露易丝·格丽克在《温暖的一天》中写道:“净洁让她充满喜悦——它宣布,你可以重新开始,不必让过去的错误拖住手脚。”定西,也正是在经历了生机勃勃的岁月后,将流年里所有的风霜和欢乐都纳入了它生命的每一份珍藏,才得以从容地走向新的未来的。
是啊,定西的经历告诉了我,人生永远都是怀有希望的。即使是面对冬的沉默与严酷,我们人类也不过是在默默积蓄着能量。等到春天的一声唿唤,便呈现出缤纷斑斓。而我在定西从一个冬天到下一个冬天发生的故事,或许可以如定西的过往一般,就让它留在冬天。不管我的人生或以往曾有多少的遗憾、尚有几多的错误、以及更多的东西需要珍惜,可我更愿意从此以后,让一切皆成为过去,并试着和定西一起,重新开始,就在冬天来时,一次次守望新的开始。
南方的冬日,就这样脚步轻盈,感觉不到丝毫季节的凋零。小区里数十株的羊蹄甲,正用它们一树树的紫红挺立在阳光中,让人心旷神怡。每每散步经过,有三三两两的花瓣在晚风里飘落,渲染着榕城花红飞舞的冬天,静默,优美......一个灵魂有火、眼中有光、心中有爱的人,一定是无惧风霜的。正是因为黄土地渾然天成的靈性、定西質樸浓厚的情义,為我的四季绽放如冬的漫天飞雪,让我回到福州後,能够在生活中以一颗初心慢煮岁月,令生命呈现出“自洽”的光泽。而我在定西滋生出来的情愫中,清理出了人生成長與隴原相類的轨迹,也理解了生命潔凈如定西冬日的颜色。即使现在的我,很少再走进那片土地,出现在定西的亲友们面前,但无论时光走向哪里,我的生活中都有着满窗的牵挂在冬季里流淌,满载着定西的记忆,不媚俗,不喧哗,迎風而行。